本文整理及改编于年11月7日大秀老师的线上公益督导讲座《精神动力治疗因子剖析》。

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不是指精神分析治疗无用，而是比喻这样一种现象：在心理咨询中，让来访者过多沉溺于自由联想和对童年的分析，而对其现实改变并没有促进，甚至弱化其目前社会功能的治疗误区。

这种现象在精神分析学派缺乏胜任力的咨询师的临床实践中，出现的频率最高，因此用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来比喻它。因为有太多的新手咨询师和二把刀咨询师易犯这样的错误；从而导致许多人对精神分析治疗的印象是：冗长及无效。实际上，精神分析治疗除了节制、长程和偏重探索过去的特点以外，其干预和矫正技术也是强有力的，且因其针对个体的深层问题进行工作，故效果持久。

一，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产生的主要原因：

1，咨询师想干预，但不知道该如何干预，只能先节制、倾听、“谈童年”、“问感受”。

2，咨询师陷入自己“挖童年”和“灵性逃避”的治疗误区，以为这样的“治疗”就是好的。

3，咨询师利用来访者来满足自身自恋。当咨询师听来访者倾诉过去，自己给予分析解释的时候，满足了咨询师的野蛮分析和窥视欲。

4，当咨询师无力处理来访者当前的面临的问题时，便通过询问童年转移话题进行防御。例如，为避免来访者表达对咨询师的攻击，而陷入无尽的分析之中。

下述案例，节选自笔者在督导实践中所做的督导实录，其中或多或少都涉及到以上产生“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”误区的问题。

例1.1

笔者有一位来访者是高中男生A，因为失恋情绪消沉和头晕失眠，并不影响上学。父母极其焦虑，带他四处就医。有位精神科医生，给他看病开药后，与A做了三次心理咨询。孩子说医生分析自己很多。比如：早恋是缺爱；分手是无法长久建立亲密关系；头晕失眠是神经症性躯体化，以后是焦虑症的高发人群。A觉得医生说的不对，不想就诊了。A觉得自己本来就很正常，并不像这位医生说的那样。孩子不愿看病和咨询，父母则觉得孩子加重了，更加抓狂……这就是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中的——野蛮分析现象了。

笔者了解情况后，告诉父母：孩子投入了感情，分手会导致消沉和失眠，这很正常。成年人分手不也都是这样的反应吗？他的学习和爱好都照常，完全不需要当成疾病来对待。听孩子陈述相恋的经过，他觉得是自己的直男性格让女生难以忍受，才被分手的。他在这件事上得到了很多的成长，这是很好的事情。一次咨询后，父母也放心下来，咨询结束后在走廊里，笔者听到爸爸对孩子说：儿子是长大了啊。

笔者给这名精神科医生督导过几次，不过不是这个案例。基于他们的教学关系，笔者告诉了这位医生本案例的情况。医生说，孩子父母特别担心，作为医生自己觉得需要做点儿什么，才能解决问题，于是就开始了分析。还有一点就是，医生管病房遇到的大都是特别严重的孩子，比如双相和强迫等等，从没想到这孩子原本就是正常的失恋反应，是医生自己先入为主了。这名医生的问题便是以上第2项和第4项的原因。

例1.2

来访者C，女，32岁，全日制大专，自考心理学本科，公司前台。女儿一岁半，丈夫做建筑爆破工作，聚少离多。C从小被父母过度溺爱，觉得自己没有主见，在学校和单位都是老好人，不敢得罪人，因为乖巧懂事，比较招人喜欢。结婚后，C觉得自己性格有缺陷，4年前自考了心理学，学习刻苦努力，顺利拿到学士学位。2年前希望未来从事心理咨询行业，开始个人体验至今，因为经济拮据，找到了还在实习阶段的咨询师，收费元/50分钟。

咨询10余次时，咨询师找到笔者进行督导。在讨论过概念化后，笔者就逐字稿进行了督导。整个咨询过程中，咨询师几乎全程沉默。当来访者C叙述完一段事情以后，咨询师会非常多的询问：“你有什么感受？”。而当C提问时，绝大多数时候咨询师都会反问：“你怎么想？”，然后也不会再给实质性回应。目前咨询面临脱落，咨询师被迫寻求督导。

例如，C的妈妈近期来家中帮忙照顾外孙女，妈妈到来后，几乎包办了外孙女的一切。妈妈几乎一天24小时的抱着外孙女。妈妈认为C不会带孩子，所以必须自己亲历亲为。C并没有觉得轻松，对妈妈很愤怒，认为孩子得自己带。妈妈在没有任何疾病的情况下给孩子捏脊和做一些中医治疗，C反对，但妈妈说自己是过来人，如果现在不做这些，以后孩子容易宫寒长痘。C觉得这些说法没有科学依据。丈夫在家的时候，会觉得自己忙于工作，太太和岳母承担了育儿和家务，非常感激，也不便和岳母冲突。丈夫也是站在C这边的，丈夫跟C说，你还是要多和咱妈沟通，毕竟我又不在家，还挑岳母的理儿不太好。对于丈夫的表态，C也理解。C的内心很冲突，一方面她不认可妈妈的教育方式，她又觉得自己如果强势的要回孩子的抚养权，造成家庭不和谐，对孩子的伤害更大。C就此事询问咨询师的意见，咨询师依然是老三套：听+问感受+问你怎么看。

在多次的咨询后，C终于对咨询师表达了愤怒：我从来听不见您的意见，我觉得我需要指导，至少是支持。咨询不给建议，我很支持你，继续自由联想吧。

咨询师的这些程序式的操作，说明其出现了上文的第1项和第4项的原因：不知道如何干预，只能听；并且认为一直听和问感受就是治疗。咨询师所在的机构并没有完善的督导制度；咨询师自己也没有自觉的规律督导，这样的咨询必定会走入窘境。

笔者认为，促进来访者充分的表达是重要的，但不可矫枉过正。C女士从小被溺爱，结婚后希望成长自己依赖和讨好的个性，努力拿下了心理学学位；对妈妈溺爱和过度焦虑的育儿风格不满意，这些都是C女士很好的觉察和成长的表现。咨询师要去认可C女士的想法。C女士的育儿观很正，反而是妈妈的到来，剥夺了C女士做妈妈的位置。C女士有勇气去抵抗妈妈的入侵，这是要支持的。C女士担心自己的坚持可能会造成家庭关系不合，所以来寻求咨询师的意见；说明她做事稳妥。我们要在支持她守住家庭女主人身份的同时，和她去探讨应对妈妈的良好方式方法。C女士能够理解丈夫的不作为，是因为很感激岳母，自己不可再挑理；她也想自己去面对和妈妈的问题，她很能换位思考到丈夫，是贤惠有担当的妻子。

咨询师告诉笔者，她不知道自己需要去支持C和妈妈对抗，还是鼓励C尊重老人的方式。她怕支持了C，家庭矛盾升级；又怕不支持C，她太压抑。咨询师暴露说，自己是怕在没把握的时候成为承担责任的人。她甚至觉得，精神分析适合自己的原因是，咨询师只要沉默和问感受就行了。当她听到有课程说，咨询师要中立不给建议时，是特别开心的。

咨询师也表达了“自己听了一些课，所以陷入了误区。”比如，很多课程里都好像在教——问感受。还有一些咨询技能课，会教来访者提问时，咨询师要反问——你怎么想。当然，询问感受和反问，也是我们常常会用到的方法，但不代表我们只用这个方法。

在《供来访者使用的心理咨询师评估量表》中，有几个项目是：他/她比较随兴，不拘小节、不会拘泥形式、不知变通；他/她愿意跟我沟通他/她对我的想法和感觉；他/她会直接而明确地回答我的问题，而不会只是反问我怎么想；他/她会谈有关他/她自己的事，但不会自夸，或对不相关的事情喋喋不休；他/她鼓励我，希望我能觉得我跟他/她一样正常、一样好。这些题目实际上在指导着我们应该在咨询中如何表现。

附：供来访者使用的心理咨询师评估量表

评分标准：每题以0－4评分，从不＝0；很少＝1；有时＝2；大多时间＝3；总是＝4。

1，和他/她相处我很自在。

2，和我相处时他/她很自在。

3，他/她比较随兴，不拘小节，不会拘泥形式、不知变通。

4，他/她不把我当病人看，不会像对精神病人那样待我，也不会觉得我要崩溃。

5，他/她很有弹性，很包容意见不同的新想法，不会特别坚持某一种观点。

6，他/她很幽默，看起来很愉快。

7，他/她愿意很我沟通他对我的想法和感觉。

8，他/她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很诚实，不会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。

9，他/她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，也会为犯错或不够体贴而道歉，不会狡辩。

10，他/她会直接而明确地回答我的问题，而不会只是反问我怎么想。

11，他/她会谈有关他自己的事，但不会自夸，或对不相关的事情喋喋不休。

12，他/她鼓励我，希望我能觉得我跟他一样正常、一样好。

13，他/她表现出只是顾问，不会自以为是想管理和左右我的生活。

14，他/她鼓励我提出不同意见，而非一旦意见相左就说我拒绝改变。

15，他/她想要了解和我生活有交集或重要的人，至少表现出愿意如此。

16，我觉得这位咨询师说的话很有道理。

17，大体来说接触他/她后，我更能接受自己，也比较乐观了。

总分超过45：该咨询师是不错的选择；

总分35－44：有待考虑换一位咨询师；

总分低于35：最好换一个咨询师。

参考文献：布拉克[美].谁偷了你的信任与自信.汕头大学出版社.3,7

例1.3

来访者D，男，29岁，政治专业研究生学历，政府职员。因单位设有EAP项目，所以申请了一对一的咨询3次（项目设置每人最多3次）。D在工作生活中踏实稳重，隐忍负责。他的主要困扰是自信心不足，不敢拒绝别人，在意他人看法，希望做个人成长。D的咨询师是EAP项目聘请的兼职咨询师，女性，30多岁。咨询师的主业是和两位咨询师合伙人自己租房独立执业，日常个案主要来源于自己自媒体上吸引来的来访者，也会和数个心理平台合作转介个案。

第一次和第二次咨询中，D主要讲到，自己在工作中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，以至于平级同事和后来的年轻同事，都欺负自己，让自己帮他们完成工作，造成压力。他觉得是自己没有拒绝的缘故。他观察到，其他同事之间客气拒绝替班请求很正常。他有一次已经约好了去女友家吃饭，女友家里来了亲戚。但这时有同事求他替班。他说同事气场极强，他好像没过脑子就答应了。他觉得对不起女友，就跟女友撒谎说项目出了问题，领导紧急召集开会必须得去，女友表示理解。D还说，自己要写一个项目策划，他不知道领导们想要什么样的项目书，总会担心被批评，因此影响了发挥。领导也多次跟他说，让他大胆去做，不要考虑太多。两次咨询中，咨询师几乎全部在倾听D陈述。D有多次邀请咨询师反馈，咨询师都建议他继续进行自由联想。在咨询第二次咨询还剩5分钟的时候，D问“是不是今天您充分听我说，下次给我建议？”“做咨询不给建议，你要建议是依赖我吗？”D很委屈：“我来咨询，就是想寻求您的指导，可能我不应该问。”“那你以后不要问，要回到自己的内心，体会自己的感受。”

第三次咨询开始，D一上来就请咨询师给自己指导，说今天最后一次了，希望多听到咨询师的建议。“这是你的阻抗，你在回避自己的问题，依赖我，所以我拒绝指导你，是对你的治疗。”D问“可能我不了解心理咨询，这个我真不明白，这个咨询的原理是什么呢？我应该怎么配合呢？”咨询师解释说，D的问题是人格层面的，需要精神分析治疗；3次只是初始访谈，在EAP项目中，员工是不付费的，所以不付费的咨询也是没有治疗效果的。咨询师让D在3次咨询结束后，到自己的工作室做一周一次的精神分析治疗，每次50分钟元。D答应了，还说：“心理学很深奥，可能我不懂。”

在后来的咨询中，咨询师大量野蛮分析D。D说自己喜欢摄影和编程，不喜欢抽烟喝酒，更不会涉黄涉赌。可能也是这些原因，和一些男性同事朋友玩不到一起。“你缺乏阳刚之气，有恋母情结。”D说爸爸爱好书法，出身书香门第，就看不上吃喝嫖赌的。从小爸爸带自己的时间更多，爸爸爱批评指责，所以总看爸爸眼色行事，缺乏自信，主要是爸爸的原因。妈妈也听爸爸的，不是恋母。咨询师认为，这是D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恋母情结。咨询师的其中一个督导问题就是：如何让D更早意识到自己恋母？

D说自己部门来了新员工，都是刚毕业的高材生，鼻孔朝天特别惹人烦。咨询师让他反思，说D自恋，不能允许环境和他想的不一样。D解释说：“您让我想到什么说什么，就是这件事儿最近发生的，我就寻思着跟您讲一下，也不是不能接受，就是讲一下。几个新同事大家都讨厌，他们做的事情的确让人讨厌，我的情绪是正常的吧？”“我碰到你的自恋了，你很不舒服吧？谈谈你的不舒服？”

咨询在进行了10次的时候，D推说加班很忙暂停了咨询，咨询师找到笔者进行督导。

这名咨询师显然存在了上面所有“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”产生的主要原因。

在设置上，笔者了解到，EAP项目组是不鼓励也不阻拦3次咨询结束后，员工自己付费做咨询的，所以兼职咨询师留个案的情况非常普遍。这里面存在的伦理问题是，首先咨询师需要认真完成3次项目内的咨询。无论咨询师个人执业流派如何，都需要首先采用短程治疗，在3次内结束咨询，给予个案必要的支持和指导。在有次数限定的咨询设置框架下，以EAP和学校学生心理咨询环境为例，咨询师可能是精神分析背景，或在个案中运用了一定精神分析概念化和干预的技术，但依然要以短程策略为主，不应把短程咨询在未经组织同意，以及未充分讨论的情况下，就直接做成长程精神分析。

本案例中来访者D的社会功能良好，能够反思到自己的问题，愿意听取咨询师建议。因此在前三次，采用认知行为和焦点解决是比较好的。若来访者需要且愿意3次后自己付费，可以再开始精神分析。精神分析治疗也不是直接就可以开始的，也是需要在初始访谈中告知，精神分析的原理、方法和设置，供来访者选择。

咨询师首先是伦理上的错误；其次是没有进行知情同意和精神分析初始访谈，直接给予错误的干预和野蛮分析。D第一次接受咨询，直接讲自己的困扰和问题，咨询师应该给予反馈和指导。咨询师大量的沉默，看起来非常“精神分析”，实则是“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”，并没有帮到D，还给D造成困惑。在D心中，第三次咨询是最后一次，咨询一开始他就问咨询师要指导。咨询师依旧没有给，还野蛮分析D，认为D的提问是阻抗的表现。在费用设置方面，传统精神分析很看重来访者付费对咨询动力的影响，但此时咨询师给D用这样的方式讲费用，是非常不恰当的。在督导中报告案例时，咨询师认为这些野蛮的分析是自己对D的治疗，还认为这些治疗很不错。

D的工作圈子有许多酒局甚至涉黄涉赌的事情，他洁身自好，不与之为伍，需要得到支持。如何协助D在格格不入的环境中，在不破坏道德操守的情况下，更好地融入环境，发展事业，是咨询的议题。咨询师攻击他缺乏阳刚之气和恋母，是绝对错误的。咨询师先入为主地认为，男性退缩不自信都是源于恋母；实际上D的问题主要来自和父亲的关系，在家中父亲强势，D形成了良好品行的同时，也压抑了内心的攻击。D确实需要在自由联想中解除压抑，现实中学会说不，更多的去做自己。而当D真正去自由联想吐槽新同事的时候，咨询师再一次攻击他自恋，并不鼓励他表达攻击。D解释说“我只是讲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。”笔者也相信D的新同事确实处事有问题。

D的问题就是缺乏独立思维能力和自信心，遇到这样的咨询师也无力反抗，暂停咨询是可预料的结果。

二，判断“有用”与“无用”，首先要清楚的是，如何判断咨询的效果？从成长的角度来看，一段咨询若能达到以下的效果，就是良好及有效的：

1，提升来访者的自尊和价值水平。

2，增加来访者的信心与归属感。

3，促进来访者自由联想。

4，促进来访者内省觉察。

在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中，是无法达到这些目标，有的甚至还会走向这些目标的反方向。比如下述案例，就存在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现象。以下内容来自笔者在督导实践中所做的督导实录。

例2.1

来访者E，女，30岁，已婚育有一子。有五年以上的工作经验，工作认真仔细、小心谨慎、能力强。一个月前领导分配一项新任务，让来访者对新员工进行入职培训。尽管来访者熟悉培训内容，依然有各种担心，但没有明显的社会功能损害。

咨询师学习过精神分析相关内容，和E的设置是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询。在咨询的前两次，因为E十分焦虑，不断地向咨询师倾诉对这项新任务的担忧。比如：如果自己在培训中不能回答新员工的问题很丢脸怎么办？如果我教不会新员工怎么办？如果新员工的学习态度不好，不服我怎么办？一旦他们进入正式工作，在工作中犯错，领导觉得我没有尽职尽责怎么办？在培训开始半个月前，E找领导表明自己担心不能很好的完成工作，领导鼓励并宽慰了E，但E还是会在咨询中抱怨领导没给自己帮助。

咨询师判断说E的焦虑应该来源于早期和父母的互动模式，因为此时还没有E早年的资料，咨询师开始多次询问E的父母的信息、她与父母的互动模式，并解释说，可能在和领导关系中激活了E和父母关系的问题。

E表示自己对父母及他们的教育方式很认可，自己是那种追求完美的性格，只是想做好工作，坚持自己严谨的工作作风，和领导关系也还好，并不是因为在乎领导的看法而担心工作完成不好；而是自己没带过学生，同样的知识，自己做和教别人做，想一想就觉得挺不一样的，万一自己没教好所以员工在工作中出现纰漏，就不好了。

咨询师继续分析E的焦虑来自于童年，对于现实中E关心的问题，例如：新员工不好好学习怎么办，我没有教会他们怎么办等问题，避而不应。慢慢的，E开始抵触咨询师的询问。而咨询师认为这是E在隔离自己对父母的负面情绪。所以来督导的问题是，如何解决这个阻抗以推进咨询进程。

笔者在督导中指出，咨询师没有紧紧跟随来访者E，就E想谈的话题进行回应，而是在试图将谈话引入新的话题，转移咨询的方向；不断地挖掘来访者的童年，这是典型的“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”。E的反应并非治疗中必经的阻抗，而是因为咨询师的理解不到位造成的。其实E最大的困扰是现实问题，她接受了一项从未做过的任务，这是一个挑战。以前的工作是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把事情做好；但这次的培训是需要互动的，不仅仅是做好自己的事，而且还需要新员工的配合和反馈，达到一定的培训效果。所以E对于未知，对于失去控制是有焦虑的。咨询师需要理解E的焦虑和担忧，认可她对工作的认真和努力，然后做一些能够降低她焦虑的回应。

其实咨询师想去深入做工作的初心没错，只是在方式上起到了相反的效果。如果想要去深入探索，我们只能尝试着去问来访者：当你有这么多担心的感觉时，你想到了什么？是在小时候，如果你的事情没有做好，爸爸妈妈不会想知道过程，而是直接都怪罪在你头上吗？你是怎么养成这么敬业的风格的？你在乎的是把工作做好而非只是领导的表扬，这是职场难得的品质；所以目前为了把课讲好，你还能做哪些努力和准备？我们把能做的做了，其他的就待在未知，顺其自然就好。我们可以在基于肯定和共情的基础上，进行些开放式提问。因为来访者E的注意力都在现实，所以我们也不要期待她去大量谈童年。“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”常见的现象就是，来访者只要谈童年就是进展，不谈就是阻抗，这是咨询师的自恋。

相比起谈童年，E当下更需要一些支持和干预，至于她的其他部分再找机会做更深的处理。比如，对于她向领导反映自己的担心，抱怨领导没给自己支持。这时候我们可以面质：你想获得领导的支持，那你有没有清楚的表达自己的需求？还是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情绪？你需要领导的什么帮助？需要哪些资源的支持？你并没有提具体的请求，领导也耐心听你说了，还宽慰了你，作为领导这样已经做的很不错了。领导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，说明你是具备能力完成这个任务的，不然领导不敢冒这个险；而且，要培训的这些内容，都是你已经做的很熟练的。要进你们单位还是不容易的，需要层层面试，所以这些年轻人应该也有学习能力，要教会他们，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。

E还担心在工作中出现的问题，比如新员工态度不好的问题。那是不是可以向人事部门反映，一个在入职培训时都表现态度不好的员工，是员工的问题还是带教老师的问题？培训的效果可以在培训结束后进行考核；你在教学过程中若有困难，你们单位还有那么多人可以协助你；没有你在的时候，新员工不也有其他老师做入职培训？而且，新人参加了培训，也不能保证他们立即就把工作做好，他们还需要在岗位上去磨练。

相信谈了以上这些，E的焦虑值会有一定的降低。如果E对咨询师的这些回应是听不进去的，还是在反复纠结自己的问题，那我们就得考虑她的焦虑性质是神经症了，不是适应问题能解释的。如果是这样，那我们要再根据当下她的情况，进行下一步的工作。

我们先假设，当咨询师给出如上支持时，E的焦虑降低，如果她愿意继续做中长程的咨询，那么下面我们就可以做更深入的工作了。例如：解释她和领导（权威）的关系，有些像孩子和父母的关系，希望自己不主动开口，领导就来关心和帮助自己；还可以就面对未知，无法泰然处之的心理素质进行呈现，这些都是E后面需要进行成长和提升的部分。

例2.2

来访者L女士，35岁，离异，无子女。长期与前夫性格、感情不合，分房而睡，婚内出轨已婚人士。前夫规矩而严肃，他的爷爷奶奶和父母都在文革中受到过迫害。所以当L评论时事政治或公司领导时，前夫担心她会惹祸上身，经常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辞。L觉得前夫不理解自己，两人难以沟通。

L的爸爸严厉，喜欢指责，妈妈隐忍、唠叨。L在一次自助旅行中遇到了现男友。和男友一见如故，俩人都是愤青，很快陷入热恋。两人常私下约会，开车到郊区，看车载电影，在车里做爱。男友曾向L倾诉妻子强势、无理取闹，遗憾两人相见恨晚。男友也表露心迹想离婚娶L。不久，L与丈夫离婚，等待男友做决定。尽管她不想像男友的妻子一样无理取闹，给男友施加压力，可还是经常透露出哀怨。男友一直说坚决要离婚。并在许多例如情人节这样重要的节日，男友都在陪L，也没有见男友的家属来找麻烦。L说，在自己抱怨之下，男友还是疏远了自己，两人关系若即若离，但依然保持每周的见面。L觉得男友选择了家庭，但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逼得太紧了。她不知道要不要分手，每天陷入纠结之中，前来咨询求助。

咨询师的个案概念化是L和前夫的关系重复了她和父亲的关系。她选择了和父亲很像的前夫；而在处理两性关系时，无意中认同了妈妈的做法。在这段婚外恋中，L对男友忠诚、隐忍付出、默默等待；而男友却退缩、逃避。咨询师觉得男友是个渣男，不守承诺，他俩的爱情只是激情；L插足他人婚姻可能是俄狄浦斯期没有成功渡过，存在恋父情结。

在咨询中，咨询师会面质L，既然你不喜欢前夫那样的性格，为什么会选择他呢？他和你爸爸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吗？你在婚姻中的隐忍和唠叨很像你的妈妈。L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，一划而过。她反复倾诉和男友的关系，为男友喝醉，但双方又约见面，到旅馆开房。只要男友一个电话，L随叫随到，想分手也总是下不了决心。咨询师询问为什么你无法拒绝男朋友的要求？你为什么会主动联系他呢？咨询师询问几次后，L感觉咨询师的态度是希望她分手。笔者判断L是为了讨好咨询师，才会说保证自己一定会和男友分手的，现在自己是和他玩玩的态度，因为寂寞所以找他，要先找到下家再和他分手。咨询师感觉咨询有了进展，似乎L要下决心结束这段感情了。

笔者在督导中感觉来访者L不想分手，咨询师在咨询中带有自己的价值判断。为了讨好咨询师，L只能这样说。咨访关系再一次重复了之前的二元关系模式。L表面上妥协了，实际上是把自己放到了卑微、服从的位置。L离婚的行为，和咨询中谈起男友兴奋、幸福和苦恼的状态，都指向她对男友难舍难分的感情。

本次督导的重点不在于来访者L分不分手。在目前阶段，重点不在于分析她和前夫、和父母的关系，而在于咨询师对L的理解是否到位。笔者问你感觉来访者是想分手还是不想分手？你能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吗？咨询师也判断L并不想分手。

那我们需要评估来访者L的来访者L想解决她和男友关系的困境。我们需要理解来访者L和男友的感情。L觉得男友特别理解自己，俩人一拍即合，很快陷入热恋。她为了和男友在一起，很快离婚。在他们感情最热烈时，男友也吐露和妻子关系不好，想离婚娶她，对这份感情双方都在真诚的付出。

设想电视剧中的剧情：一位男士主动离婚，然后告诉已婚的女友，“我会一直等你，给你时间和空间，让你处理自己的事情，等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，我们再在一起。”此时我们是不是会很感动？如果认为男人这样做就是白马王子，女人这样做就是冒傻气，这是一种偏见。似乎我们常常不自觉地把女性摆在受害者的位置，这不利于个人的成长，也是一种男权思想。当然我们不是要鼓励来访者无下限的付出，仅是帮助咨询师扩展视野。

回到案例中，男友上有老下有小，妻子强势；男友是个愤青，现实力量不足，看起来离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这会导致男友内心承受压力，他没有能力处理，才会对他和L的未来这类话题避而不谈。还有一种可能是男友根本没想要离婚。

我们能感受到，来访者L对男友的感情还是很深的，她很难华丽地转身走掉。我们要在理解他们感情的同时，帮助她看到男友的“心理问题”。男友不能把自己离婚与否的冲突和困难讲给来访者听，左右为难。男友是无力的，他既无法果断离婚，又割舍不掉这份恋情。作为来访者L，她要去理解男友的这些困难，不要逼男友，这样才能给男友坦诚内心苦恼和真实想法的机会。或许，她的包容能令男友更快的离婚。也或许，在她的温柔下，男友能露出软男或者根本不想离婚再婚的真面目，那样她也就彻底死心了。再或许，来访者L不断包容男友，男友没有什么变化，最后合或分；或来访者L给了自己和男友一个时间底线。这样，来访者L也练就了一身处理亲密关系的好本事：接纳对方真实的样子。有了这份能力，以后她再处理其他人际关系，都会容易很多。

面对这份感情，来访者L的底线在哪里呢？是非他不可？是要和他携手面对所有的困难？在经历这一切后依然相信他们的感情如初？还是想放弃男友过新的生活？她有给自己一个期限吗？包容和低三下四不同，我们不鼓励无下限的委曲求全。我们要促进的是来访者L的换位思考与自我觉察，以及最终理性做判断的能力。

在咨询中，咨询师往往把婚姻有问题的来访者L归结于俄狄浦斯期没有顺利度过，和父母的关系出现了问题。不管是幸福的婚姻还是不幸的婚姻，都重复着我们与父母的关系模式，这只是我们的理论假设和概念化。在具体的咨询过程中，咨询师恰恰要针对来访者当前的问题进行工作。我们也会不自觉地在对出轨、离婚这样的案例带有自己的价值判断，难以做到价值中立。曾经有一个调查研究，是分析咨询夫妻关系相关的案例中，最终离婚的来访者比例与咨询师本人婚姻状况的相关性。其结论是，咨询师自己已婚未离婚的，其来访者最终离婚比例极低；咨询师自己有离婚经历的，其来访者最终离婚比例很高。

人在恋爱脑启动的时候，是很难听进去咨询师或明或暗的劝分建议的。哪怕是恋人已经吸毒家暴违法，陷入情感锚标的男男女女，都很难离开。理性分析和决策的前提，是对来访者的共情和理解。共情到位，才能更快的推进咨询进入理性。

例2.3

来访者Y，男，18岁，身材高大魁梧，低功能人格障碍。Y出生时，妈妈只有15岁，爸爸16岁。他们偷偷在外地生下Y，等到孩子半岁才回到老家。爷爷奶奶见是一个男孩很开心。姥姥姥爷觉得妈妈有辱家门，不承认这个孩子。此后父母外出打工，孩子留给爷爷奶奶照顾。奶奶脾气暴躁，缺乏耐心，当年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是由婆婆带大的，所以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。爷爷奶奶平时有农忙，就把Y送给女儿、女婿养育，也就是Y的姑姑和姑父。姑父脾气暴躁，家暴姑姑。姑姑性格软弱，不愿离开丈夫。在Y近一岁的时候，姑父把孩子卖了，爷爷奶奶知道后，又把孩子赎回来留在身边自己养。奶奶认为只要给孩子吃饱穿暖就行。一天三顿奶，其他时间孩子都被绑在床上，防止摔伤摔死。3岁时孩子还不能自己大小便，奶奶觉得他笨，经常打骂。Y从小没什么朋友，喜欢和小动物玩，蚂蚁、蛇、毛毛虫等，当这些小动物不听话时，就把它们碾死。上学期间经常和老师顶撞，和同学打架；到了青春期，不顺心时对爷爷奶奶也是非打即骂。初中时和同学发生矛盾，失手将人致残，关到少管所。这时，在外打拼多年的父母已有一定积蓄，在北京郊区买了一套房子。他们在Y放出来后，把他接到了身边。Y在家无所事事，酗酒，打游戏，泡网吧，结交一些混混。父母已经不奢望孩子能有多大出息，只希望他能够身体健康、平平安安，就算不工作，也能凭着房租养活自己。

有段时间Y食欲差、经常呕吐，牙龈萎缩。去医院检查，结果显示Y的肝功能不好。因为Y有酗酒的习惯，父母带其进行心理咨询，希望Y能成功戒酒。在咨询初始，Y就告诉咨询师自己已经戒酒了，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，但父母不相信。咨询几次后，父母发现Y确实戒酒了，因此归功于咨询师，十分信任咨询师。在咨询到二十几次时，Y觉得咨询师每次说话都很少。咨询师会和来访者解释咨询技术——自由联想（精神分析的主要方法之一），咨询的主要方向——回忆童年经历，干预童年创伤。Y也愿意配合咨询师的工作，为了更好的厘清思路，他还想通过写日记的方式向咨询师呈现自己过往生活的全貌。咨询师告诉Y这并不是自由联想，否定了日记。Y感到了愤怒，在咨询中他攥着拳头，瞪着眼睛，但无进一步的行动。咨询师恐惧，害怕Y攻击自己。此时咨询师开始和Y讨论咨访关系，询问Y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。Y并没有说什么。咨询师认为这是一个进行精神分析干预的契机，Y对自己的愤怒是解除压抑的表现。此后咨询的方向转向让Y发泄对父母、爷爷奶奶和姑姑姑父的恨，释放压抑的攻击性。

以下是部分咨询细节（空椅子技术）：

当你想到那些亲人的时候你会想到什么？

来访者Y：会想到奶奶拿刀架在我脖子上，姑父要把我的眼珠子抠出来，姑姑在旁边帮忙递刀。

假设在你面前有一把空椅子，如果这把椅子是你的爸爸，你想说些什么？

来访者Y：你（爸爸）想杀了我，那我也要杀你。

他会用什么方式杀你呢？

来访者Y:他会用斧子砍我，用工地上的吊机把我埋了。

每次一想到这些时，Y总是很激动。这样的咨询持续了5次，Y陷入了被害妄想中。最后父母带其去精神科就诊，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症。

咨询师督导是想确定Y是不是精神分裂症？只因咨询前期Y处于精神分裂症的前驱期，没有发病，所以没有识别出来。如果是精神分裂症，继续咨询还有效吗？

当来访者Y能够表达对亲人的愤怒和恨时，咨询师认为Y在释放自己的压抑，认为咨询有了进展，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。笔者在督导中克制着对咨询师的愤怒，这不仅仅是“““无用的精神分析”””，而是有害的医源性伤害。

结合Y的经历，长期的不良的养育模式，导致他没有发展出整合性压抑、换位思考和自我控制的能力；本质上他是采用原始的方法理解世界和解决问题，述情能力低。来访者Y是低功能人格障碍，在人际交往中，他直接见诸行动去处理问题，导致他遭受惩罚，被关进少管所。所以治疗的方向不是鼓励Y发泄对亲人的恨和愤怒，而是咨询师要理解、共情、支持和帮助Y换位思考，减少他的攻击行为，运用语言表达自己，提升他的功能。

我们可以这样回应来访者Y：你对父母的愤怒和恨，是期待他们的爱；你出生的时候，父母才15、16岁，比你现在还小，当年他们没有做好准备迎接你的到来，现在他们正在想办法弥补你；医院治病、做心理咨询，帮你准备房子，希望你以后衣食无忧。奶奶的性格、脾气不好，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科学的育儿方法。当你打人发脾气的时候，你并不是真正的想伤害谁，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理解你，让你生气了。在咨询中，你没有打我，是因为你知道我没有严厉的、无理的对待你；而且我还很欣赏你。你很勇敢、很有力量，很多人都做不到这样。我不希望你继续采用打人的方式解决问题，因为我不希望你被惩罚；打人也不能让他人理解你真正的意图。如果在咨询中，我的一些话让你感觉没有被理解，我希望你直接告诉我“老师，我要纠正你，你刚说得不对”’。我愿意听你的不同的意见。如果你只是打我一拳，我还是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，咨询也难以进行；不如直接告诉我你生气的点在哪儿。

咨询师即要共情来访者Y对亲人的恨，理解但不纵容他的攻击行为，给予发展性支持。我们常常在面对神经症——压抑、隔离型的来访者时，鼓励他们发泄被压抑的部分。如果来访者在咨询中看见一把椅子，出现妄想：“这是我爸爸，他要害我’””。咨询师可以运用现实化技术，让来访者脱离妄想进入现实。咨询师可以这样做：来，你摸摸这把椅子，你看它的颜色、质地，敲一敲。你爸爸在门口等你，他为你付了咨询费，他上次咨询结束前还说特别担心你这次肝功的指标，他希望你快乐，希望你好起来。

笔者知道这名咨询师并不是故意这样做的，她只是缺乏专业胜任力，以为精神分析就应该这样做。由于受训不足，缺少经验，没有及时地督导，使她没有在早期觉察到自己的概念化和技术分析路线是错误的。笔者督导以后，咨询师很自责，听从督导建议转介个案，半年后，Y恢复到之前的相对正常状态。据笔者了解，该咨询师在未来2年内，依然没有稳定和持续的督导。

例2.4

来访者Z，女，28岁，已婚，室内设计师。和大多数女性一样，她喜欢喝奶茶、逛网红店、修图晒图、追剧、写影评。在咨询中，Z女士反复说到自己羡慕他人的优秀，别人的图比自己修的好，文笔也比自己好，她清楚这需要付出努力，但努力一段时间后又觉得辛苦，很快就放弃。

她常常追大女主类型的剧，女主角都是女强人，活得精彩漂亮，非常羡慕；但又想到这些女主角婚姻不幸福，没有孩子，人生并不完整，这时又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挺好的。有时她向往那种能逼自己完成一件事情的感觉，例如，大学毕业时，在老师的监督下，她很好的完成了毕业设计。虽然当时很辛苦、焦虑，但是完成之后的成就感让自我感觉良好。她常常在下定决心改变之前，做很多的准备工作。比如，尽管公司提供设计设备，她还是花2万多私下买了一套供自己学习提升使用；为了塑形，她买了练瑜伽、普拉提、肚皮舞的道具。不久，热情褪去，这些又被弃之不用。

几次咨询之后，咨询师带着这个案例参加了团体督导。咨询师感觉和Z女士的咨询就像闺蜜或母女之间的闲聊，咨询流于表面。咨询师向Z解释这是超我和本我的冲突。超我遵循道德原则，她想要优秀，追求社会大众标准下的成功；本我遵循快乐原则，享乐主义，不喜欢辛苦和努力。Z明白这个道理，在进行咨询之前就知道。但所谓的知道并没什么用。团体督导的督导师建议咨询还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，比如成长的经历。Z给人的感觉是小孩子心态，缺乏意志品质，没有被充分的阉割，需要咨询师行使父亲的功能。

咨询师根据自己对团体督导师意见的理解调整了工作方向。她更多的分析Z女士。咨询师觉得Z小时候是不是感觉被压迫了，所以用不努力的方式进行反抗；或者小时候被惯坏了，所以现在不想努力。Z女士有点阻抗，自己不属于这样的情况，但同时对咨询师的分析抱有兴趣，询问咨询师这个结论的根据是什么，有什么理论支撑。咨询师向Z解释人的心理发展理论、游戏和学习/工作的转换机制。Z觉得很有趣，这也让咨询师感觉咨询在逐渐深入，其实来访者Z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。

咨询师还想了解Z女士的成长经历，Z并没有过多的谈自己。不过她有一个小4岁的妹妹，妹妹是超生的，爸爸的公职工作因此受到影响。妹妹出生没多久就送到不同的亲戚家寄养，6岁上小学才回家。自从妹妹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之后，Z女士觉得妹妹不懂事，爱哭，总是吵着要吃糖，脸皮厚，爸爸也烦不胜烦，责怪妹妹；妈妈也嫌弃妹妹；Z觉得自己是有羞耻心的，听话、懂事、矜持。她和父母一样觉得妹妹一无是处。

长大后，妹妹能正常上班，但经常换工作、找父母要钱、被渣男骗，花钱大手大脚。当妹妹花0多买一个蓝光美容仪时，Z觉得妹妹不懂得感恩，只知道享受，妈妈一件大衣都能穿20年，我买设备没有花父母钱。咨询师理解、支持、共情Z，引导Z继续表达对妹妹的负面情绪。Z更严厉地批评妹妹：她就不应该出生，家门不幸。古雅典的优生制度就很好，对于刚生出来的婴儿会进行检查，把不合格的婴儿处死。在生活中，Z和妹妹的争吵更多了，追剧的时间也更多了。她热衷于买各种微课，进行碎片化学习，还会上各种心身灵成长课，和人交流表现得学富五车。她感觉自己在努力，在进步。以前羡慕同事加班、努力做项目，现在自己不再追求这些，这都是年轻时拼命挣钱，年老时花钱买命，不值得。现在Z追求的是心灵的成长。

一次机会，咨询师找到笔者做督导。笔者观摩过这个案例的团体督导，认可团体督导师的督导意见；但是对于新手咨询师，笔者认为督导需要更详细，更多的解释；如果只是给一个大致的咨询方向，咨询师容易理解偏差，错误执行督导意见。

在这个案例中，咨询师并没有真正的理解什么是行使父亲的功能。行使父亲的功能是指——进行阉割。什么是对来访者进行阉割？例如：对于妹妹的情况，听起来你们全家的做法很自私。父母指责妹妹，你也指责妹妹。妹妹没有你懂事和成功是跟她早年的生活经历有关。她没有在父母身边养育，不停地换环境，没有稳定的客体。父母还常常把你和妹妹进行比较，你懂事、听话，希望妹妹和你一样，但是又没有人教她规矩。她在别人家看人脸色，得不到父母的爱；接回家后，你们不理解她，指责她，把她当负担。为什么妹妹会被渣男骗而你却不会？她从小就缺爱，以为甜言蜜语就是真爱了。当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时，她只能外求。那如何帮助妹妹进行心理成长呢？比如：父母的态度，小时候我们没有照顾好你，因为国企的制度，在当时只能采取那个的办法；现在我们要尽可能地让女儿感觉到我们是爱她的。作为姐姐，你尽己所能的带妹妹吃喝玩乐，夸她，欣赏她。如果父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，那么在他们继续伤害妹妹的时候，你可以充当他们之间的缓冲剂，替妹妹说句话。你也可以宽慰妹妹：父母只是恨铁不成钢，他们为你发愁，担心你的未来，他们也觉得小时候不应该把你送出去，当时也是没有办法。对于工作，你有能力做好，只是不想努力，你只是需要有人逼你一把，我对你很有信心。你的毕业设计，因为老师逼了一把，你完成的很好，那时你觉得苦吗？创作的过程是不是挺有意思的？

笔者认为咨询师的“阉割”功能应该按上述实施。咨询师作为修正性客体，是促进她的功能和反思，而不是分析她为什么不想努力，这听起来像是在帮她找借口。所以来访者陷入表达攻击、本我的欲望中，放弃努力。还以碎片化学习来自我欺骗，自以为很努力。

当咨询师沿着笔者督导的思路和来访者工作后，Z女士开始反思自己对妹妹的态度，她也很感激咨询师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。

例2.5

来访者W，男，22岁，社交焦虑障碍。因被同事陷害，导致领导误解，丢了第一份工作。初入公司，来访者工作认真、努力，得领导赏识，同事之间相处不错。其他部门的领导因为和他的领导竞争同一个职位，所以拉拢他，来访者拒绝。后有一位同事推荐他独立接一个项目，让他历练，还有钱挣。W十分感谢同事。但是后来发现这个项目有问题，W怀疑同事是不是想让他背黑锅，内心十分愤恨，幻想杀了他替天行道，实际未采取任何行动。同事知道项目问题后，向W解释自己不知情，好心办了坏事。为了道歉，请W泡温泉和跳伞，并承诺W不会让他背黑锅。W十分感动，觉得同事会跳伞很了不起，激动之下告诉同事自己被拉拢的事。同事向领导汇报，领导觉得W背叛了他。借由项目有问题，开除了W，找了些理由离职没有给予任何赔偿。W再找工作时，新工作需要打电话到前公司回访，领导指示助手答复：不知道什么原因，W就辞职了；因为看他没钱，公司网开一面没有找他要赔偿金。W不敢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父母，也没有申请劳动仲裁。

来访者W成长史：太爷爷在政治运动中被迫害致死。爷爷有精神病，奶奶抛弃爷爷，爸爸也被送人。爸爸一直都神经兮兮的，独来独往。妈妈一直照顾爸爸，夫妻关系和谐。W出生就由妈妈带，照顾仔细。W不高兴时妈妈就讨好他，有时爸爸感觉受到了冷落，像个孩子一样和儿子争宠。W上学期间的人际关系简单。遇到不好相处的同学，如果对方成绩差，就不值得交朋友；如果对方成绩好，W认为对方死读书，步入社会就不行。面对人际冲突，W常常合理化和外归因。因为那段经历，W在新工作中不敢多说话，想提升社会适应力，前来咨询。

在咨询中，他告诉咨询师，人心险恶，难以判断善恶，自己经验不足，能力有限，就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小百姓吧！社会就是这样，都是为了利益。现在能相信的就是妈妈和咨询师。W主动谈起，爸爸不成熟，但也不像其他爸爸那样严厉，妈妈也偏溺爱，自己是在宽松的环境下长大的，社会经验不够，太嫩，可能经历这些也是好事儿，自己一直没怎么经历事情。

咨询师一直在主导咨询方向，他指出来，爸爸和W争宠，这可能是最核心的问题，鼓励W就和父亲的竞争进行联想。W觉得这没什么，甚至很好玩，和爸爸像哥们，家里经常一起打球玩，我赢了爸爸不是不高兴，就是会开玩笑的说，伤心和想赢我什么的，并不是真的生气。爸爸在伪装自己的敌意，爸爸想战胜你。鼓励W继续去体会爸爸对他的敌意。W认为，妈妈是有圣母情结的，所以愿意照顾爸爸，爸爸也愿意被照顾，他们挺和谐的。咨询师这时分享了俄狄浦斯的故事。

咨询师还建议W去了解太爷爷年代的政治运动，他觉得现在是太平盛世，没有那么惨的事情了。咨询师说他应该去面对国仇家恨。W说，其实自己只是听说太爷爷被迫害，那些经历对爸爸固然有影响，但爸爸妈妈并没有总说这些事儿。爸爸没能为太爷爷报仇，所以你无意识里想报仇，但你没有，你受了欺负退缩了，重复了太爷爷的命运。

W看了张纯如的《南京大屠杀：被遗忘的二战浩劫》，感觉非常沉重，还看了作者的纪录片，会经常想起酷刑的片段，担心自己也会自杀。有一天，和爸爸出去吃饭，点了一碗冷面和一份盖饭，两人一起吃，爸爸把冷面里唯一一片牛肉夹走了，开玩笑的说自己胜利了，若在以前，W会觉得很好玩，那次，他感到非常恐惧，他想如果和爸爸困在山洞里，爸爸可能会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。

咨询师告诉W，他的内心深处是住着许多残酷的想法的，现在终于表达出来了，还说他可能是有抑郁的，可能未来会发作，要不为什么会担心自己自杀呢？有担心，就说明内心有自杀的想法。W更恐惧了。咨询师觉得W可以体会到父亲对自己的敌意，也是一个很好的觉察。

W咨询中谈起一件事情，说高中物理老师特别喜欢自己，那时候的自己自信而且很有学习动力，要是回到那时候的状态多好啊。他真的喜欢你吗？还是他在用你满足自己作为老师的价值感？

W说，最近同学聚会，结束后和学生时代最好的同学一起打车顺路回家，同学好几次和司机核实路线，他觉得，同学在怀疑司机，那自己有没有可能被怀疑？同学对自己的好可能都是装出来的，如果涉及利益，可能会变脸针对自己。

咨询师一直在引导他表达对父亲母亲、同事领导和其他人的恨，让他体验他人对自己的敌意。咨询半年多，W从害怕人心险恶，想提升社会经验，变得开始责怪他们，甚至常常有被害的幻想，更加不信任别人了，出现明显的社交恐惧。别人和他打招呼都会害怕，对方微笑，他怕人家算计着什么，渐渐不敢出门。父母看到儿子这种情况，去单位说明情况，领导同意停薪留职。爸爸认为W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，找道士驱邪。

W觉得自己做咨询怎么越来越严重，不想继续咨询了，咨询师就进行了督导。督导师认为咨询的方向没有问题，揭露了更深层次的创伤，来访者暂时受不了了，督导师建议咨询师面质来访者的退行。咨询师按督导意见，告诉来访者要勇敢面对创伤，尽量回去上班，来访者坚持咨询没效，自己需要正能量，需要学习社交技巧，需要学习为人处世，现在看谁都对不起自己。咨询师又建议W看病吃药，咨询实在难以进行，咨询师经人介绍找到笔者。

来访者W在遇到压力和挫折时，只是心里恨同事和领导，并没有一定要讨个说法的过激行为，甚至仲裁都没有做；他承认这就是社会秩序，自己太嫩，需要成长。这说明他非常内省，清楚自己是缺乏社会阅历和能力的，这件事促使他了解自己的不足，咨询动机是想提升社会功能，是非常优质的来访者。咨询师应该支持来访者W，首先把他遇到的问题作为应对现实诱因的适应障碍来对待，要积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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