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看到一则对于心理咨询师来说的“好新闻”——法国宣布心理咨询可报销。

看见标题最后一句有些怪怪的感觉,但还说不上来究竟哪里怪怪的。

然而等看到这篇文章后的精选评论时,终于明白了怪的感觉来自哪里。

截至我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,这是这篇文章精选的唯三评论,无一例外是对心理咨询的误解。

如果精选评论的人和编辑标题的人是同一个的话,那就非常好理解了。

从业这些年来,感觉这些误解在外行心中非常普遍,作为心理咨询师也觉得挺无奈的。

尽管明白实际上误解是很难被消除的,因为大部分人都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角度,但我还是想写写这些对心理咨询的误解为什么是误解和迷思。大概是因为我感觉被这样的误解“攻击”到了,有必要为心理咨询师这个在我心中神圣的职业进行辩护。

迷思1:心理医生就是个笑话,他们很多自己都有严重心理疾病

这个迷思可以说完全是对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的诬陷。说这句话的人,有多少证据可以证明很多心理咨询师有严重心理疾病呢?

如果从心理咨询师的训练过程来看,心理咨询师有严重心理疾病的比例要远远低于非心理咨询师的群体。

首先,在咨询师遴选的门槛上,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就不大可能被靠谱的心理咨询师训练项目接受。我参加的CAPA会有三位资深的精神分析师对申请学员进行评估,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被漏掉的概率是非常低的。一些靠谱的心理咨询师训练项目也都会在学员申请时组织面试评估。

不论在哪个人群里,焦虑和抑郁都是高发的症状。在心理咨询师中也不例外。但是焦虑障碍和一般的抑郁症(非精神病性)都不是严重心理疾病。一般说到严重心理疾病,指的是精神病性障碍和极端严重的人格障碍。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的各项社会功能都有严重受损,几乎没有工作和建立人际关系的能力,怎么可能做得了心理咨询师呢?

当对任何人的防御功能和人格组织具有更敏锐的洞察时,不如借用脱口秀演员小佳的话说:“我们都有病”——是人就有着人格的局限,但心理咨询师更了解自己的心病。

迷思2:每次看完心理医生后要么没用,要么会更不开心

说实话,真的有很大一部分来访者会有这样的感觉,尤其是在咨询初期的时候。但是造成这样的感觉并不是因为看心理咨询没有用,而是因为来访者并不了解心理咨询是怎么“有用”的,以及,要实现这样的“有用”要经历怎样的过程。

我曾经的一个来访者(已脱落)。小时候成绩不好,总是被父亲责打(往死里打的那种),他确实非常努力地学习,可是无论怎样都是成绩倒数。高中毕业后他开始打工,并患上惊恐发作。数年屡次就诊精神科,服药无效,遂寻求心理咨询。

评估阶段,我发现他巨大的焦虑背后掩盖着的是潜意识层面弑父的幻想和暴怒,遂邀请他进行高频的咨询。但他拒绝一周2次以上的咨询,因此我们只能以一周1次这样的低频工作。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,他向内的攻击和暴怒转移到了他工作单位的老板、同事,当然还有我身上。半年以后,他开始非常不满地抱怨心理咨询没有用,说他咨询完还是会很焦虑,对老板和同事还是有很多愤怒。实际上,在这些愤怒表达出来之后,他惊恐发作的频率已经大大降低了。

我觉得他能将不满表达出来是咨询的进展,于是鼓励他增加咨询频率,但是他非常不愿意靠近自己的愤怒和攻击性,不愿意对攻击性的来源进行反思,只是一遍遍地用抱怨咨询没用,从而来抵抗对内心真正的探索。这使我们进一步的工作举步维艰,我感觉到自己几乎在孤军奋战,但敌人不是他的症状,而是他的阻抗。即便对这些阻抗进行诠释也无济于事,我的督导劝慰我,不是所有的患者都具有进入分析所需要的足够的反思功能。何况咨询频率只有一周一次,咨询师能做的,实在太有限了。

终于在工作才一年的时候,他脱落了,且脱落得无影无踪。既没有提前的告知,也没有事后的解释。在某个我们应该咨询的时间他没有出席。而后,当我尝试联系他的时候,他也再没有回应。但是人应该是没事儿的,因为虽然没有回应我,可是却点击了平台的“结束咨访关系”。如果要我来解释这结束背后的动力,我也许会说,他太羞愧于对我的愤怒,只好以这种方式来分离吧。

如果有人问这位来访者,心理咨询对他究竟有没有用。我猜他多半会说没有用。但是我却非常不同意。就像是一位要做系列手术的患者,只是办了住院手续做了个术前准备,马上就要进入正式的手术过程了,他却因为害怕手术逃掉了。我只能对此表示非常遗憾,祝愿他之后依然在痛苦的时候能去寻找帮助。经历几回,他会明白,想要治愈流脓的伤口,一定会经历清创而疼痛的时刻。心理动力学治疗这种以改变人格结构和防御风格的治疗方法,更需要咨访双方格外的耐心合作。

有些人也许会问,不是有快的治疗方法吗?为啥不用快的,比如CBT啥的?

答案是:相对来说更快的方法是非常挑来访者的,适用于解决的议题也是有限的;不是所有来访者的所有议题都适合于使用CBT。比如说我这位来访者,他之前找过CBT的治疗师,治疗师对他进行过非常标准的针对惊恐障碍的CBT治疗,包括对惊恐障碍知识的心理教育和对恐惧场所的暴露训练。这个治疗使得他不再担心自己得的是心脏病,并且不再非常害怕一些曾经诱发过惊恐发作的场所。从症状缓解的角度来说,这个CBT是成功的。

但是为什么他还是在停了几个月CBT治疗后又继续找心理动力学咨询师呢?

因为虽然他明白了惊恐发作不是心脏病,但是惊恐发作还是会时不时发生,发生的时候心脏和身体还是会极度地不舒服。惊恐发作作为潜意识中内疚感的躯体化呈现,不会因为了解到惊恐障碍的知识就消失掉。相反地,当来访者在心理动力学咨询中开始越来越多地表达对他父亲的愤怒,以及转移到他老板和我身上的愤怒时,他的惊恐发作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的频率。

很可惜他没有坚持进行心理动力学的咨询,也很可惜他不愿意进行高频的精神分析,不然,他真的有希望修通内心深处对父亲的积怨和转向自身的攻击性。

迷思3:看心理医生会上瘾:失联超过一个月,患者就会焦躁不安

这个迷思也是很多来访者都会担心的。有来访者会在刚开始咨询时就向看心理咨询师会不会形成依赖?如果早早提出这样的问题,能让咨访双方有机会在咨询中去讨论是极好的。

心理动力学咨询的工作目标之一是提高来访者的自主性,即促进来访者心理发展的分离-个体化。对于很多在分离-个体化上存在困难的来访者,心理动力学咨询恰恰会帮助他们完成分离,实现真正的自主性。但为了实现这个目标,必然要在咨访关系中重现移情性的分离-个体化困难;换句话说,来访者对早期重要客体的依赖通过移情呈现在与咨询师的关系之中,这就会发生迷思3中的例子:当心理咨询师休假时,来访者会感受到分离焦虑所带来的焦躁不安。

但这个阶段同样发生在长程咨询的较早期——彼时,移情神经症已经发展出来,但还没有修通。修通常常需要很长的时间和一定的咨询频次。通过和心理咨询师建立的新的客体关系,来访者才能在矫正性体验中重温无创伤的分离-个体化进程,最终实现最佳的自主性。

在分离-个体化完成之前,来访者对咨询师产生依恋感,因此有必然的分离焦虑,这实际上都是咨询关系获得进展的指标,而不是成瘾的指标。

心理动力学咨询旨在促进人的心智成长,有能力分离和有能力独处是心智成熟的标志,是心理动力学咨询的目标。对于分离-个体化存在较大困难的来访者来说,这个将依恋转移到咨询师身上,并再次进行分离-个体化的过程是漫长的。但是就我所知的心理治疗方法而言,除精神分析之外,别无他法。

闫煜蕾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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